盛大文学憧憬IPO 平台化策略不佳
2009年始,陈天桥强力策动盛大的平台化改造,以期成就互联网娱乐帝国的大业,转型三年,却不得不回归内容本色,曾经手握一把好牌的“桥哥”为什么会痛失好局?
新年假期后的第一周,盛大集团董事长陈天桥的“有你”(盛大推出的一款类似于微信的网络即时通信产品)签名改成了 “又是一年”。
在年前,陈天桥的签名是“身坐井、心观天”尽管他近年长居新加坡,一度远离业务一线,但这家庞大网络娱乐帝国的每一下脉搏始终与他同步。从豪赌第一款游戏《传奇》成功开始,这位天才战略家就成为公司一路前行的威权推动者。
2009年,盛大游戏分拆上市,创下中国公司单次融资纪录,盛大集团站在了荣光的顶点。自信以至于自负,令陈天桥执意进行未有先例的尝试,推动一家基于互联网的内容公司顺着产业链条逆向上溯,试图以版权内容整合输出和运营对外开放,一举成就互联网基础设施的平台运营商,缔造一个“网络迪斯尼”的新王朝。
然而,梦想并未照进现实。
3年后的今天,盛大游戏从行业第一跌落至第四,盛大文学仍在等待上市,众多资产被变卖,高管离职和裁员的消息不绝于耳,盛大以及陈天桥的荣光已然黯淡。
2012年,盛大网络私有化后,陈天桥即大幅精简业务,重新聚焦游戏、文学、视频三大内容主业,并确立了支付、云计算、广告系统三条技术支撑主线。
就在3月初,陈天桥策动了数年来盛大内部架构最大的一次调整,盛大在线已被拆解。尽管其集团统合开放平台的职能从2011年起即逐步消解,但其最终解体则有着浓烈的仪式性——盛大终于彻底推翻了旧有架构,试图重新做回一家内容公司。
帝国崩陷
三年后,盛大重回原地,业务支柱仍是游戏、文学、视频与盛大在线四大板块,只是身影已然消瘦不少。
在曾经互联网娱乐帝国的布局中,网游传媒板块最先消散。该板块的概念于2007年前后提出,定位为盛大的广告传媒业务板块,包括网吧媒体吉胜、艺声网络电台、盛越广告等。陈天桥曾寄予厚望,2009年邀请原新浪全国销售业务总经理张雨担任网游传媒CEO。然而,业务整合并不顺利,张于2010年底低调离职,网游传媒板块旋即烟消云散:盛越广告并入盛大在线;艺声网络电台并入酷6传媒,随后在大规模裁员中被解散。
盛大天地曾定位为集团六大重点业务之一,业务原本始于2009年6月收购旅游公司“浙江绿客”,在获得6个国家4A级风景区后,陈天桥邀来两位大学同学出任业务主管,并在浙江黄岩石窟开始了第一个《传奇世界(微博) 》主题公园的建设。这股热情并不持久,投入1000多万元完成游乐设施的初步架设后,陈天桥对网游主题乐园失去兴趣,于次年二季度停止了运营。知情人士说,盛大天地的景区业务在2012年中都已出售,陈天桥获利颇丰,盛大天地眼下是纯房地产业务,开发了上海当地的数处物业。
盛世骄阳、华友世纪两家公司已被MBO,先后脱离了盛大版图;盛大音乐悄无声息地消失于曾经庞大业务阵列中;华影盛视数年间只是制作了一部影视剧《刑名师爷》(原著版权来自盛大文学),目前正在寻找播放渠道。
2011年底,盛大网络启动私有化并于2012年初完成,业务收缩随即加速。
网游传媒板块遗留的吉胜以8000万元被出售;边锋拥有2000万用户,2011年曾创下4.6亿元营收、1 .92亿元净利,作价32亿元出让给浙报传媒;曾被寄予厚望的前瞻研究机构——盛大创新院不复存在(美国创新院除外),大量项目、人员已被清理,保留的多媒体院、数据挖掘团队进入其他业务单元;在陈天桥与其胞弟陈大年分家之后,硬件业务板块由陈大年控股,脱离了盛大集团的版图。
盛大文学仍在憧憬IPO的路上,两年蹉跎之后,人们对其登陆资本市场的耐心日见稀微。业内不时有传闻,如果IPO久难成行,它也将出现在出售清单上。
盛大在线的面目变化最为激烈。2010年前后传出IPO计划早已作古。事实上,正是2011年中盛大在线启动的裁员,被视作盛大最为明显的收缩迹象。其后 盛大在线陆续拆分出支付公司盛付通、盛大云计算公司,除了约200多人的广告业务团队之外,盛大在线余下的只是客服以及用户账号、计费系统团队,就在3月初,广告团队又经历了一次约70人的裁员。
视频业务板块酷6是盛大集团数年以来最大的“出血点”。在烧掉3亿多美元、经历震动业界的内部大清洗之后,酷6已从行业三甲下滑至力保行业前十的尴尬境地。
集团的“现金奶牛”盛大游戏如今面容憔悴。多年以来,自主研发始终未能真正挑起大梁,赖以成名的代理游戏显出疲态,以王牌项目组传奇工作室为例,据知情人士透露,2012年四季度拼尽全力才完成400万元/天的营收指标,饶是如此,较之2009年顶峰时期1000万元/天已相去甚远。经历了多季的业绩下滑后,已被畅游超越,失去了网游行业前三的地位。
以版权为基础,以技术为支撑,“上半身艺术、下半身技术”,贯穿文学、游戏、影视、主题乐园的全娱乐完美闭环,陈天桥与盛大心向往之,却未能至。
平台春梦
2004年,盛大网络上市,陈天桥本人荣登中国富豪榜首。他曾向数千员工慷慨陈词:如果盛大网游业务保持前5年100%以上的年复合增长率,10年后将成为全球最大的娱乐公司。
当然,陈天桥明白,网游增长绝非永动不息。“他需要更多30亿-50亿元体量的业务去支撑娱乐版图的膨胀。”盛大某业务板块总裁说。
据说,陈天桥并不那么热爱网游,陈氏兄弟最初创业思路是基于互联网的动漫公司,将告失败之际,他掏出最后的30万元拿下韩国游戏《传奇》的代理权,实现逆转。他本人一直期望能摆脱对网游业务的依赖,成就真正的全娱乐帝国,并且一直在寻找新方向。2003-2004年,陈大年先后发现起点中文网和边锋,借由并购,盛大铺开了泛互联网娱乐的布局。
2005年,陈天桥尝试将一款基于PC架构的“盛大盒子”打造成连接互联网与电视屏幕的娱乐应用整合载体,以网游为起点,横向发展音乐、电影等内容,纵向挖掘广告、短信、版权交易等商业模式。囿于市场和政策条件,耗资巨大的实验最终落败,然而,旧梦始终难以忘怀。
而平台的力量正在野蛮生长。当2001年盛大大把赚钱时,腾讯怀揣着QQ苦苦挣扎,阿里巴巴只是个以黄页模式赚取信息费的B2B电商网站,时至2009年,腾讯坐拥庞大用户群四处揽金,当年二季度一举拿下网游的头把交椅,阿里巴巴旗下的淘宝网则占据电商业大半江山。
就在2009年,盛大游戏上市成功,同年12月,盛大集团现金超过16亿美元。陈天桥认定机会已经成熟,在内部提出耗资100亿美元打造梦想帝国。他选择扶植盛大在线作为全集团开放平台的载体。此前,盛大在线已从盛大游戏中拆出,在网游业展开一系列联合运营合作。
在不少人眼中,陈天桥选择了一条艰难险道:盛大本是一家基于互联网的内容公司,由内容逆流上溯触及互联网平台,互联网业界全球未有成功先例。公司上下疑虑重重,即便陈天桥最亲密的高管战友也私下犯嘀咕:盛大在线承载了盛大用户信息,提供客服和支付、计费等底层服务,其中只体现工具性,用户间没有活跃交互,不能成为用户与流量的自然入口;而沉淀在各业务板块的用户群,重叠度并不高,犹如一个个孤岛,难于串联打通。
盛大在线决心补上流量入口的课,一度尝试SNS产品“糖果社区”,以搭建增强用户互动。陈天桥颇为重视,项目团队原本提交的年度推广预算不过100万元,他大笔一挥,批了1000万元。项目上线,初期反响并不明显,“糖果社区”实验不过6个月便遭放弃。
平台的欲望日益迫切,陈天桥等不及各板块按部就班,统合意志强烈彰显,他将处于不同演进阶段的各内容业务板块与盛大在线牢牢捆绑,强行要求统一步调。
其间夹杂着诸多不情愿与不愉快。最为典型的例子是,盛大游戏长期扮演着“输血者”的角色。从上市之日起,他们便与盛大在线签订了独家服务协议,其获得的营收约三分之一需贡献后者,加上数度分红向集团输送资金,盛大游戏一直背负重担。重负之下,盛大游戏无法保有足够耐心,一旦一个项目进展不利或表现下滑,则旋遭抛弃,这成为其自主研发不足、新游戏成长不利的原因之一。
“我们可不可与外部寻求合作?可不可以不用盛大在线,不用盛付通?”盛大游戏高管们曾如此与陈天桥争辩,答案是“不能”——“如果不用盛付通,用支付宝,那就是背叛”。
一位盛大高管说,从逻辑上说,陈天桥以盛大在线为基础的平台策略并非不成立,但在实施过程中,对其照顾太多,寄望太厚,没有市场化选择的摔打,自然无法向合适、有需求的形态或方向进化。
偏偏陈天桥又选择“双线作战”:一方面,对外提供互联网平台的基础设施功能;另一方面,盛大继续循着娱乐媒介形态,进行着漫无边际的扩张。
收购酷6之初,盛大痛快砸入上亿美金,有知情人士透露,2010年初,陈天桥还曾主动打电话给张朝阳,提议共同抬高视频版权价格,挤压其他竞争对手;退出华谊音乐之后,盛大曾动过收购索尼或环球唱片的心思。
“双线作战”加大了平台化策略的执行难度,盛大的资金链和管理团队压力空前。急速扩张烧钱之快,平台开放统合之难,或许已出乎陈天桥的预料。
开放困境
2010年下半年,“09架构”下自信满满、狂飙突进的盛大开始“失速”。
这一年,搜狐的确扣动了版权涨价的扳机,而世界杯视频战争失利后,盛大则削减酷6的版权投入,要求其转向成本更低的UGC模式;盛大天地的地产板块曾聚集了来自万科、万达、和记黄埔等公司的诸多业内高人,2011年初,雄心勃勃的团队遭到解散。
看到平台化策略效果不彰,陈天桥又推动了一波向外开放的浪潮,要求各业务单元将各自IP版权内容接入盛大在线开发的API数据接口系统,统一对外开放输出,由外部第三方应用调取开发。
这一次,陈天桥手腕强硬。他任命盛大在线在线副总裁为首席开放官,到各公司巡讲布道,并亲自督阵,要求各业务单元必须限期上报具体开放计划,否则,逾时一天即扣除相应业务CEO10%的薪水,直至扣完。
从集团战略目标看,这一举措合理有力,但对不少具体业务公司而言,则意味着付出鲜有回报、营收流失。进展一路磕磕绊绊,就在正式开放前夜,盛大游戏直接向陈天桥发去邮件,对开放平台API接口的质量、效率等提出质疑。争议最终消解,但陈天桥似乎已意兴阑珊,这一波轰轰烈烈的集团开放浪潮由此消退。
2011年后,盛大又策动过一次更接近底层业务的开放行动,主角变成了云计算与盛付通,试图对外提供B2B工具,但声势已不比往日,也与内容平台再无关联。
尝试了三种形态,盛大开放平台努力均未奏效,暗淡的前景煎熬着挫折连连的参与者们。
有一则业界小范围流传的掌故:2011年3月某夜,盛大开放事务的核心高管在北京与雷军聊天。闲谈间,雷军问:“我在金山地位高还是你在盛大职位高,我的影响力强还是你的强?我曾经用10年都没能把金山变成一家互联网公司,你又有什么自信两三年内帮盛大实现呢?”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,当晚这位高管彻夜未眠。回到上海,他立即辞职。“加入盛大时就已预知内容公司转型的困难,眼下萝卜还是没法炒成肉。”该高管评论说。
关于平台,盛大其实曾有其他选项。
2010年,谭群钊曾向陈天桥提出,盛大集团中最接近平台角色的是盛大文学而非盛大在线。该业务板块拥有近乎自然垄断的市场份额和版权资源,若改为全面免费,将会吸引大量流量,成为盛大所梦寐以求的用户与流量入口。
陈天桥认为颇有道理,却未有行动,他寄望盛大文学独立上市融资,此时已在上市筹备的前夜,他不愿承受这般伤筋动骨。
早在2004年,盛大内部还有高管推演过这样一条平台路径:将盛大游戏所有网游入口整合进一个框型客户端,凭借当时的强势地位,抓住客户端领域的机会窗口,在用户桌面占据一席之地,日后可循奇虎360系列软件的模式逐步嵌入延展。
如此是否会有不同结局?只可惜,历史无法假设。
孤高的“桥哥”
所有的互联网企业家或许都面临赌局。
一位业内大佬私下曾戏言,业内运气最逆天的丁磊赌中了三次,分别是邮箱、SP与网游;李彦宏赌赢了搜索;马云赌中了电商;陈天桥则是赌局刚开就赢了一把天胡,早早成名,遽登高峰。
熟悉陈天桥的人说,盛大崛起途中,他赌性愈炽。陈天桥在内部曾说,从诞生的第一天起,盛大就已将灵魂献给魔鬼。这有两层解读:盛大靠游戏发家崛起,游戏没有灵魂,它是纯粹的暴利;既然是与魔鬼订契约,那么,陈天桥和盛大愿意一赌再赌。
创业至今,陈天桥豪赌四次:赢了押宝的《传奇》,输了盛大盒子,赢了网游免费,而疾风骤雨、欲毕其功于一役的“09架构”,三年间从扩张到收缩,未获胜局。
一力推动这场豪赌的陈天桥将不得不走出宏伟战略的帷幕,重回残酷的现实。
在盛大,2005年之后,已没有人敢于质疑或挑战陈天桥的绝对权威。
当年,游戏免费与否,管理层集体犹豫难断,陈天桥给予强势决断,赢得了盛大游戏巅峰期的到来;而盛大盒子的决策过程,则确立陈天桥“不容置疑”的绝对权威。
时隔8年,后一次会议的亲历者仍清楚地记得,会议前,陈天桥鼓励大家表达真实意见,言无不尽;一番争议之后,陈天桥亮出了早有的结论,随即声明:“如果还有不同意见,请马上辞职。”
陈天桥富有人格魅力,气场足,口才佳,心思密,尤其逻辑性强,他能旋即从下属的长篇报告中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”地拎出要点,指明错误,且让人口服心服。在内部,他一直推行“讲道理”文化,用逻辑、数据分析业务、解决争议。
不过,与陈天桥的对话通常得在他的逻辑里。
一位盛大高管总结说,在决策会议之前,陈天桥通常早有结论,但他会让高管们各抒己见,最后统合所有人观点,服务于他已有的定见,纲举目张,逻辑分明,令人信服,而持不同意见者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。
这种管理风格令人目眩神迷,逐渐地,陈天桥成为盛大唯一的神、至高无上的主宰,人们充满敬畏地叫他“桥哥”。“我隐约感觉这有点像催眠,会越来越武断地相信自己的判断。”一位曾学习“桥哥”领导风格的高管评论说。
公司满是“桥哥”的信徒,他却越发孤独。外部招揽的高管来了又走,有的殚精竭虑却无力突破盛大文化的限制,有的裹挟私利而来利用盛大资源后抽身离去。
陈天桥曾考虑放权,一度进入半隐退状态,然而,统合战略中的诸多阻碍只有他才能碾压开路,他个人又常担心执行效率与战略方向偏离,于是收放权之间屡屡反复。
2012年中,陈天桥最亲密的伙伴,盛大公认的第三号人物谭群钊离职,震动集团内外。这位技术出身,最早追随陈氏兄弟的高管在内部广受爱戴。
据悉,谭群钊的离去实因为与陈天桥的战略分歧,谭认为盛大应回到内容本色,放弃统合成开放平台的想法,让各业务单元独立自由发展。
“他(陈天桥)是个好人,善良的人,请相信这一点。只是作为一个企业家,他往往不能回避残酷的决定,”一位盛大高管如此评价谭的辞职事件说,“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弱点,他也不能例外。”
该高管讲了一则寓言:你有个朋友,人很好,他向你借100万,但你没那么多现金,没有答应他,他很不开心,说你明明有一套房子能卖出100万,你却不肯借,那么,到底是谁的责任?
在寓言中,陈天桥是那个要借钱的人,他更可能相信,问题并不在他这边。“他对别人期望过高,但最后结果或许会让他失望,失望长期积累,腻烦心理不断增加,他愈发不信任别人。”
桥哥的不信任,影响到了盛大决策的执行,成为其宏伟战略难于落地的关键原因。
“虚竹”的总裁办
盛大家大业大,2009年后业务骤然扩张,2010年后陈天桥又长期居于海外,他日渐倚重“总裁办”督办战略的执行。
2010年前后的鼎盛时期,总裁办有二三十名成员,多是年轻的名校、海龟精英,有着靓丽的背景。不过,他们多没有实际从事互联网行业的经验。有人将其比作旧日本帝国的参谋本部——一批从未真正上过战场的菁英指挥着一个个关键战役。有声音说,这群人之所以受重用,因为容易控制。
在盛大的汇报线中,各项目组的报告和数据先上报各业务子公司,子公司汇报至总办,总办再汇报给陈天桥,这一汇报流程有时长达两周。利用向陈天桥汇报信息的权力,总办有着左右实际执行的能力,足以影响一款产品战略价值的评估。
“总办慢慢有了独立的人格与利益,”一位内部人士说。总办成员开始有意向各业务公司换取利益,譬如对集团相关决策的支持,如当年各业务公司对盛大通行证的统一支持等,这些将关联到陈天桥对总办业绩的评定;总办还会干预、建议修改业务公司报告、数据内容,以迎合陈天桥的判断;在业务方向的争辩中,总办负责人常会以“也许我不懂业务,但我最懂桥哥”作为胜利的结语。
略具讽刺意味的是,在盛大“09架构”陷于困境期间,陈天桥赞赏当时的总办团队为“近年最优秀的一届”。
此外,陈天桥个性过于急躁。“他太着急,总是期望短时间内的集中投入能够迅速打开局面。”不止一人如此评价。下属们发现,老板对具体产品项目的耐心通常只有数月,最长也不过半年,一旦没有令他满意的高业绩表现,通常就会立即放弃,糖果社区命运如是,陈天桥自己亲带的LBS项目“切客”也如是,被遗弃的项目名单有一长串。
慢慢地,盛大的士气开始低落,一场逆淘汰由此产生。
因为只有一个“桥哥”,在“桥哥”没有给出具体解决答案时,盛大的员工不知自己该如何负责;业务反复动荡,大家更愿意等待被领导者推动,在公司的问责制度下,不做无过,轻易尝试反而容易招致问责,不少有意做事、不甘庸碌的人选择离开。
一位前盛大人士说,盛大内部有着“能人、好人、明白人文化”,分别对应有能力、忠诚、能执行到位的员工。逆淘汰使得“能人”离开,留下了不少“好人”,“但盛大的未来不能只靠这些好人”。
能试图说服陈天桥吗?他的下属采取两种策略:
一种是,保持耐心和韧性尝试逐渐影响他,等待某一天他自己明白;另一种只关乎勇气——“我想做一件事,一定要做,否则死给你看 。”在盛大的生态中,前者更具普适性。
近两年,陈天桥尝试反思。2011年年会,他曾当众鞠躬道歉,宣称对公司出现的“一言堂”有责任。更早的2010年底,他在公司内部说,若以武侠相比,他是《天龙八部》中的虚竹,甫一出山,便破了珍珑棋局,跻身高手之列,成名太快。
亲历道歉现场的参会者说,听到“桥哥”的言论他当时颇为愕然,但身边另一位高管拉拉他衣袖小声预测说,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变化。
“人在冷静时的反思都是对的,但冷静是否能持久,反思能否落地,是另外一个问题,”一高管评价说,“他需要重估盛大,重估自己,这个过程需要时间,也得经历痛苦。”
反思后的减法
陈天桥反思过去,盛大“聚焦不够,执行不足”,他以行动表达反思的成果。2012年,盛大开始做减法。
边锋、吉胜等一系列非战略性资产首先被清理,这为盛大带来了现金,集团的业务架构也精简舒朗了;年中,陈天桥宣布了“三横三纵”的新业务架构,即横向聚焦于盛大游戏、盛大文学和酷6,纵向则突出支付公司盛付通、云计算和精准广告。“盛大就是个做内容的公司,”盛大集团总裁邱文友对本刊说,盛大未来的平台将是一群忠诚、愿意付费、能够想象UGC内容的用户在游戏、文学、视频领域的集合。
下半年开始,陈天桥将整合重点放在酷6,酷6与创新院多媒体院、数据挖掘团队和盛大云计算、盛大广告的一部分组成新的“大视频板块”,由盛大集团高级副总裁Touc Tuoc Vinh Luong统合负责,后者是前雅虎全球高级副总裁,曾管理雅虎全球搜索业务,2011年加盟盛大后出任盛大在线CEO。
同时,陈天桥、陈大年兄弟分家,手机、电子书等硬件项目及创新院的部分APP应用被注入陈大年控股的“掌门科技”。手机项目原本不是盛大主攻方向,更多体现陈大年的个人兴趣,分家之后,该业务将获得自由的发展空间。
人们也陆续感受到了“桥哥”的变化。一位前盛大游戏高管说,陈天桥本意要进一步裁汰项目组,而管理层则希望为未来创新研发保留更多空间,谭群钊离职,陈天桥担任盛大游戏董事长后,却没有再大规模动手裁撤。
陈天桥与老朋友们接触更多了。2012年底,在其上海的一处私人公馆,陈天桥邀集了一众盛大老伙计共叙,参加者包括谭群钊、唐骏、岳弢等。春节期间,一群老盛大人集体到新加坡过节,一道拜访了陈天桥。
一系列变化之后,盛大开始收获利好:据透露,盛付通2012年交易规模超过了700亿元,实现了145%的规模成长;2012年第三季度,酷6运营亏损同比大幅收窄72.4%,流量、营收、用户体验等多项指标表现向好;盛大游戏一款在韩国市场推出的手机游戏月营收达3000万元,将会引入国内。年前的老盛大人聚会上,有人问及早年买进的盛大游戏股票何时能解套,陈天桥的回答是,“可等待盛大手机游戏的表现”。
眼下,陈天桥策动了一场规模更大的调整。就在本刊截稿之前,盛大在线已被彻底分拆,除客服团队之外,广告系统和用户数据、计费系统并入“大视频板块”。
盛大在线的正式解体有着巨大的象征意义——反思后的陈天桥推翻了曾经的体系,为盛大各内容板块发展的自主性正名。
有“核”的PE化
“其实盛大的想法一直没有变,”邱文友说,2003年盛大网络上市前,陈天桥就曾画过一幅图解,在图中,盛大结构的第一层是内容,第二层是内容延伸的服务,可供外部使用。“这么多年,尽管命名、策略途径有变化,但图还是那样。”
然而,私有化后的盛大集团正显示出更多的投资属性。
过去两年,盛大集团投资了一大批移动互联网项目,相比过往的控股并购,如今盛大更倾向于广泛的财务投资。放开具体业务公司的手脚之后,集团更接近投资控股者的角色,显现出PE化的态势。
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YES or NO,”邱文友说,现在的盛大是一家集团控股公司,外人眼中的确像PE。集团将会向投资者加守护者的角色演化:若将整个盛大集团比作一家企业,集团母公司的角色越发接近董事会,而非运营者,运营的责任全部下放到具体的业务公司。
2012年初,陈天桥甚至将集团投资部剥离组建盛大资本,其投资标的不再特别强调与集团现有业务的配合。LP不只是盛大集团,也有金融机构的身影。目前,盛大资本旗下有3只人民币基金,管理资金总额10亿元,后续准备扩充至30亿元。
与真正PE最大的差别在于,盛大集团永远会有自己的核心主业,即游戏、文学和视频三大板块。
饶是如此,核心业务不乏觊觎者,比如盛大文学,由于版权输出通路渐次宽阔,其价值愈发凸显,盛大文学正吸引来越来越多的求购者。据传,去年底,盛大集团曾与一家国内意向方商谈出让,要价约50亿元,双方未谈拢,后来,各路收购者的报价逐渐抬高,有的报价已达约12亿美元。邱文友表示,盛大文学于集团而言,并非可变现的业务,而是内容的战略核心资产,“三块主业都是非卖品,除非陈天桥未来改变主意”。
“盛大或许该到触底反弹的时候了,毕竟底子还在,聚焦在有积累的领域仍能成为好公司。”多位盛大前高管评价说。
眼下的盛大,正亟待重振士气。内部人士说,公司储备了一大批项目,需要一个英雄,带领团队振奋起来,取得业务的突破。
那么,除了“桥哥”,盛大还能有其他英雄吗?
在盛大的汇报线中,各项目组的报告和数据先上报各业务子公司,子公司汇报至总办,总办再汇报给陈天桥,这一汇报流程有时长达两周。利用向陈天桥汇报信息的权力,总办有着左右实际执行的能力,足以影响一款产品战略价值的评估。
“总办慢慢有了独立的人格与利益,”一位内部人士说。总办成员开始有意向各业务公司换取利益,譬如对集团相关决策的支持,如当年各业务公司对盛大通行证的统一支持等,这些将关联到陈天桥对总办业绩的评定;总办还会干预、建议修改业务公司报告、数据内容,以迎合陈天桥的判断;在业务方向的争辩中,总办负责人常会以“也许我不懂业务,但我最懂桥哥”作为胜利的结语。
略具讽刺意味的是,在盛大“09架构”陷于困境期间,陈天桥赞赏当时的总办团队为“近年最优秀的一届”。
此外,陈天桥个性过于急躁。“他太着急,总是期望短时间内的集中投入能够迅速打开局面。”不止一人如此评价。下属们发现,老板对具体产品项目的耐心通常只有数月,最长也不过半年,一旦没有令他满意的高业绩表现,通常就会立即放弃,糖果社区命运如是,陈天桥自己亲带的LBS项目“切客”也如是,被遗弃的项目名单有一长串。
慢慢地,盛大的士气开始低落,一场逆淘汰由此产生。
因为只有一个“桥哥”,在“桥哥”没有给出具体解决答案时,盛大的员工不知自己该如何负责;业务反复动荡,大家更愿意等待被领导者推动,在公司的问责制度下,不做无过,轻易尝试反而容易招致问责,不少有意做事、不甘庸碌的人选择离开。
一位前盛大人士说,盛大内部有着“能人、好人、明白人文化”,分别对应有能力、忠诚、能执行到位的员工。逆淘汰使得“能人”离开,留下了不少“好人”,“但盛大的未来不能只靠这些好人”。
能试图说服陈天桥吗?他的下属采取两种策略:
一种是,保持耐心和韧性尝试逐渐影响他,等待某一天他自己明白;另一种只关乎勇气——“我想做一件事,一定要做,否则死给你看 。”在盛大的生态中,前者更具普适性。
近两年,陈天桥尝试反思。2011年年会,他曾当众鞠躬道歉,宣称对公司出现的“一言堂”有责任。更早的2010年底,他在公司内部说,若以武侠相比,他是《天龙八部》中的虚竹,甫一出山,便破了珍珑棋局,跻身高手之列,成名太快。
亲历道歉现场的参会者说,听到“桥哥”的言论他当时颇为愕然,但身边另一位高管拉拉他衣袖小声预测说,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变化。
“人在冷静时的反思都是对的,但冷静是否能持久,反思能否落地,是另外一个问题,”一高管评价说,“他需要重估盛大,重估自己,这个过程需要时间,也得经历痛苦。”
反思后的减法
陈天桥反思过去,盛大“聚焦不够,执行不足”,他以行动表达反思的成果。2012年,盛大开始做减法。
边锋、吉胜等一系列非战略性资产首先被清理,这为盛大带来了现金,集团的业务架构也精简舒朗了;年中,陈天桥宣布了“三横三纵”的新业务架构,即横向聚焦于盛大游戏、盛大文学和酷6,纵向则突出支付公司盛付通、云计算和精准广告。“盛大就是个做内容的公司,”盛大集团总裁邱文友对本刊说,盛大未来的平台将是一群忠诚、愿意付费、能够想象UGC内容的用户在游戏、文学、视频领域的集合。
下半年开始,陈天桥将整合重点放在酷6,酷6与创新院多媒体院、数据挖掘团队和盛大云计算、盛大广告的一部分组成新的“大视频板块”,由盛大集团高级副总裁Touc Tuoc Vinh Luong统合负责,后者是前雅虎全球高级副总裁,曾管理雅虎全球搜索业务,2011年加盟盛大后出任盛大在线CEO。
同时,陈天桥、陈大年兄弟分家,手机、电子书等硬件项目及创新院的部分APP应用被注入陈大年控股的“掌门科技”。手机项目原本不是盛大主攻方向,更多体现陈大年的个人兴趣,分家之后,该业务将获得自由的发展空间。
人们也陆续感受到了“桥哥”的变化。一位前盛大游戏高管说,陈天桥本意要进一步裁汰项目组,而管理层则希望为未来创新研发保留更多空间,谭群钊离职,陈天桥担任盛大游戏董事长后,却没有再大规模动手裁撤。
陈天桥与老朋友们接触更多了。2012年底,在其上海的一处私人公馆,陈天桥邀集了一众盛大老伙计共叙,参加者包括谭群钊、唐骏、岳弢等。春节期间,一群老盛大人集体到新加坡过节,一道拜访了陈天桥。
一系列变化之后,盛大开始收获利好:据透露,盛付通2012年交易规模超过了700亿元,实现了145%的规模成长;2012年第三季度,酷6运营亏损同比大幅收窄72.4%,流量、营收、用户体验等多项指标表现向好;盛大游戏一款在韩国市场推出的手机游戏月营收达3000万元,将会引入国内。年前的老盛大人聚会上,有人问及早年买进的盛大游戏股票何时能解套,陈天桥的回答是,“可等待盛大手机游戏的表现”。
眼下,陈天桥策动了一场规模更大的调整。就在本刊截稿之前,盛大在线已被彻底分拆,除客服团队之外,广告系统和用户数据、计费系统并入“大视频板块”。
盛大在线的正式解体有着巨大的象征意义——反思后的陈天桥推翻了曾经的体系,为盛大各内容板块发展的自主性正名。
有“核”的PE化
“其实盛大的想法一直没有变,”邱文友说,2003年盛大网络上市前,陈天桥就曾画过一幅图解,在图中,盛大结构的第一层是内容,第二层是内容延伸的服务,可供外部使用。“这么多年,尽管命名、策略途径有变化,但图还是那样。”
然而,私有化后的盛大集团正显示出更多的投资属性。
过去两年,盛大集团投资了一大批移动互联网项目,相比过往的控股并购,如今盛大更倾向于广泛的财务投资。放开具体业务公司的手脚之后,集团更接近投资控股者的角色,显现出PE化的态势。
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YES or NO,”邱文友说,现在的盛大是一家集团控股公司,外人眼中的确像PE。集团将会向投资者加守护者的角色演化:若将整个盛大集团比作一家企业,集团母公司的角色越发接近董事会,而非运营者,运营的责任全部下放到具体的业务公司。
2012年初,陈天桥甚至将集团投资部剥离组建盛大资本,其投资标的不再特别强调与集团现有业务的配合。LP不只是盛大集团,也有金融机构的身影。目前,盛大资本旗下有3只人民币基金,管理资金总额10亿元,后续准备扩充至30亿元。
与真正PE最大的差别在于,盛大集团永远会有自己的核心主业,即游戏、文学和视频三大板块。
饶是如此,核心业务不乏觊觎者,比如盛大文学,由于版权输出通路渐次宽阔,其价值愈发凸显,盛大文学正吸引来越来越多的求购者。据传,去年底,盛大集团曾与一家国内意向方商谈出让,要价约50亿元,双方未谈拢,后来,各路收购者的报价逐渐抬高,有的报价已达约12亿美元。邱文友表示,盛大文学于集团而言,并非可变现的业务,而是内容的战略核心资产,“三块主业都是非卖品,除非陈天桥未来改变主意”。
“盛大或许该到触底反弹的时候了,毕竟底子还在,聚焦在有积累的领域仍能成为好公司。”多位盛大前高管评价说。
眼下的盛大,正亟待重振士气。内部人士说,公司储备了一大批项目,需要一个英雄,带领团队振奋起来,取得业务的突破。
那么,除了“桥哥”,盛大还能有其他英雄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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